记忆中的荫庭老
范观澜
今年是荫庭老过百年,掐指算来,老人家已走了近二十个年头了,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他一直活着,而且活在我的心灵深处……
荫庭老,徐老,徐荫庭。字癯叟,号青萍、晚晴楼主、萍翁等。泰州原东乡胡集青萍人氏。悬壶济世亦是江苏省首批公布的名老中医,诗文翰墨又是我们这座城市书法家协会的第一任主席。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刚从部队回到家乡,就与荫庭老攀上了缘。虽然老人家长我四十还多,俨然是属父辈甚至祖父辈了,但我与老人家竟成了忘年之交。也许我们在同一所医院供职,再则我常跟随他附弄风雅,且缘就越结越深了,尽管后来我的工作几经变动,但与老人家之间的交往一直不断,直至到他离开这个世界。
记得那年我刚到医院,办公室的那幢小楼与荫庭老自嘲“蜗庐”的陋室仅是一墙之隔,站在晒台上就能与其对上话。老人家的陋室却是“矮小五架梁,前窗靠后窗,诊疗兼卧室,会客又书堂。”但是老人家却是那时候医院的一张闪亮名片。他的岐黄医术是远近闻名的,每日慕名求医的络绎不绝。在那个计划经济的年代,物质匮乏,处处都要凭票批条的时候,院领导常常叫我请他出山,而每次都是一路绿灯。
他那时候的陋室,是我常常流连光顾的地方。在那里能让你饱受书墨之香,有时老人家备了好酒佳肴时,他总会叫我在他的那张低矮的小桌子上与他喝上两盅,可谓其乐融融。老人家的那张小桌至今印象极深。荫庭老的好多书法佳作就是在这张小桌子上完成的。那时我也常跟老人家开玩笑:“人家是伏案疾书,您是趴桌指书啊!”现在有时想想很后悔,我那时的摄影创作,常常以老人家为题材,我总是把他拉到办公室,安排个条件好的地方去摆拍。如果当时抓拍到老人家在那张小桌子上写字的情景,那该多有意义啊!后来老人家住房乔迁,“蜗庐”变成了“晚晴楼”。
由于工作上的因缘,与荫庭老往来较为密切,老人家遇事的淡定与豁达至今令人难以忘怀。记得那年医院刚刚恢复评定职称,多数人欲望都非常强烈,而老人家却无所谓,还是我辅助其整理了他的医案,写成文章后,又变为科技成果。1985年,七一前夕医院一批老知识分子要吸收入党,荫庭老也在其中。由于工作机缘,我帮其操作了一些过程,其实,我想老人家从事革命工作几十年,早应是党的人了,则不过历史在他身上有些误会罢了。但那年入党后,老人家即兴写下的诗句至今还能记忆犹新,让人感到他的胸襟。“稀年已愈参加党,夙愿今酬莫谓迟,立场坚定心无二,皓首依然志不移。”
那时候医院常常搞一些展览,老人家都是首当其冲。尽管他是本邑名闻遐迩的书法大家,但表现的积极性都是让人感动的。有时候的展览几乎就是他的个展,但还挂上“医院职工展”。早年,我的好多风光摄影作品,还都是老人家为我题上字,让作品增色不少。1987年,荫庭老非常风光地在省城办了一次书展。主办方由江苏省书法家协会,江苏省中医药管理局等单位组成,时任南京军区政委杜平,江苏省人大主任戴为然,江苏省文联主席李进,江苏省卫生厅副厅长张华强为其剪彩,李进题“徐荫庭书展”。书展举办规格之高,参观人数之多,更主要他的作品之精,至今在书法界还啧啧称道。
荫庭老为人率真,性情和蔼,喜交游,好诙谐。我感到在当时本邑诗书画文艺界的人士当中,他的凝聚力是最强的,其他人总有些磕磕碰碰,而与他却是非常和谐。
记得是他老人家把我带进了时称本地书画翘楚的那几位老人圈子当中。如潘老觐缋、支老振声、顾老印祖、叶老大根等。我常常跟随荫庭老游走于他们之间,常常参与他们把酒赋诗,以相酬酢,还参与他们诸多的笔会。每次活动荫庭老都充当了重要的角色,与大家相处是如此的融洽,耳濡目染,受益良多。
如今荫庭老虽然走了,但他留给我们后人的精神财富是如此的丰富,我并以为他的精神一部分是通过他的书法作品传世的。本邑堪称水色连城的东城河畔的“天滋亭”,江苏省泰州中学内的崇祀教授乡的“安定书院旧址”两块横匾都出于他老人家之手。那刚劲有力,飘逸自如的字迹每当跃入眼帘,都会深深映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其实早年荫庭老送了一幅字给我,上面写到“观澜同志作座右铭,用于自勉,山北癯公书。”多少年来我都是挂在自己的书斋中,每日都要看上几遍,总觉得是位仁厚长者的叮咛嘱咐。如今这幅字,我又把它挂在儿子的书房中,似乎是一种精神传承。上面这样写到:“要小心,要谨慎,学吃亏,学让人,遇事能忍,生活俭勤,不自夸,不骗人,诚诚实实,厚厚钝钝,乃是根本。”